复旦青年记者凌奕骐:为读者找书,为书找读者
原创 凌奕骐 复旦青年
“书店墙上挂着一幅“有福读书”的书法,那是历史系教授张伟然为旧书店题写的。旧书店的抽屉里有一本“复旦旧书店留言册”,封面上的字是中文系教授傅杰写的,里面记有许多复旦老教授的回忆复旦青年记者凌奕骐:为读者找书,为书找读者,在第一页上,历史系老教授周振鹤题了词“为读者找书,为书找读者”,现在成为了复旦旧书店的标语。”
复旦青年记者 凌奕骐 主笔
复旦青年记者 胡佳璐 唐哲 编辑
政肃路55号,除了招牌显著的网吧、公寓,二楼还藏着一家开了20年的复旦旧书店。不到70平方米的书店,除却必要留出的走道,所有的空间几乎都被书占满。2006年,为了能容纳更多的书,老板张强搭了一个环形的隔层。如今,书又塞满了隔层的书架,隔层地上、楼梯两旁也垒起了书。
▲和旁边的网咖、宾馆相比,复旦旧书店的招牌有些不起眼。/图源:凌奕骐
每天,张强和老婆张芹就穿梭在几万册书之间整理旧书,收拾新书。早上九点半到晚上七点,这十几年来都是夫妻俩亲自上阵。2020年10月底,夫妻俩日常为旧书店忙碌的生活被一纸律师函打破。他们被告知由于街道的整体规划,复旦旧书店所在区域被纳入改造范围,街道委托律所催促旧书店在12月底尽快搬迁。经过协商,时限拖到了2021年的2月底,可到了现在,张强也没接到搬迁的消息。
街道也为张强提供过可选的搬迁地址,但张强都觉得不太合适。搬迁就像复旦旧书店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张强不知道哪一天,一纸律师函又会送上门来,“走一步看一步吧”。
在街头巷口,见证南区20年
在复旦周边开实体书店从来都不容易,这是20年从未改变的事实。在经历了两波“闭店潮”之后,在南区坚持下来的实体书店,从原先的二三十家,到如今算上复旦旧书店,只剩六家。
实体书店闭店,除了书店主观的经营不善,更多源于客观外部环境的改变。2008年风水古籍书书店,线上商城的低零售价第一次冲击实体书店,许多书店无法承受被压缩的利润被迫倒闭,催生了第一波“闭店潮”。2011年左右,“南区一条街”拆除,又一次冲击了本就不景气的实体书店。张强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些年,“落寞”。
他还记得,“南区一条街”上以前有过一家“庆云书店”,与复旦旧书店一样主打折扣书。2011年6月,几乎与复旦旧书店同时开店的庆云,却在第二波“闭店潮”里倒下了。闭店前一年,书店老板尝试在书店卖衣服以弥补收入,也没能挽回颓势。“走进去,看到那些衣服挂着,心里的失落感无法形容。”虽然定位相似,但旧书店跟庆云关系很好。在张强眼里,生存大于竞争。
所以这一次,当生存的危机降临到自己身上复旦青年记者凌奕骐:为读者找书,为书找读者,张强心里唯一的念头是:先让书店“活下来”。当时恰好有媒体来旧书店采访,他发现大家对旧书店很关注。几天后,张强对外发了一篇“关于复旦旧书店的情况说明”,写道:“一个城市的形象不仅仅是高楼大厦、喧闹繁华,也需要留住那些隐藏在街头巷角的文化基因。”
复旦旧书店在街头巷口里,一藏就是20年。政肃路55号,夹在喧闹的菜市场,早餐店和网吧中间,只有一个简单的招牌,除非是常客或有人引导,否则很难找到。20年前,复旦旧书店甚至没有店面,还只是一个旧书摊。
▲20年前的复旦旧书店和店主张强。/图源:张强
1999年,张强跟随妻子从老家盐城来到复旦。有一天,张强在复旦第九宿舍风水古籍书书店,发现很多不错的书被当作废品扔了。当时还没找到工作的他,用身上仅有的30块钱收了15公斤旧书,在国年路上摆地摊。
地摊摆了不到半年,一次偶然的机会,张强认识了中国科技图书公司的老板,在政肃路55号做了店员。白天书店打工,晚上旧书摆摊,张强开始了整天与书为伴的生活,老板还特地在店里辟出一块区域,允许他做旧书生意——这便是复旦旧书店的前身。2006年对张强来说是重要的一年,老板转做其他生意,把公司二楼的部分留给了他,张强从管理者转为经营者。在出版物经营许可证上,书店的注册名字叫“复强书店”。挂牌的时候,张强记得爱书人圈子都叫这里“复旦那儿的旧书店”,“干脆直接叫‘复旦旧书店’”。
2016年,随着南区环境的整体变化,以及各路媒体的报道,复旦旧书店突然火了。张强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火是在2019年。有顾客拿着手机进店,说是在“小红书”上有这家店。“当时我不知道,‘小红书’是什么书?”后来他才知道,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网红书店。
“网红”属性为书店的业绩也增色了不少。2019年是旧书店生意最好的一年,实体书店一年卖出了五六万册。“疫情之后生意依然很不错。”张强没算过具体的利润,每天大约有200人光顾旧书店,和疫情之前差不多,“而且读者的购买转化率也很高”。
爱书人让旧书店“活”了下来
事实上,疫情对旧书店的影响其实很大,张强算过,经营收入只有去年同期的五分之一。所以2020的下半年,这个本该属于旧书店慢慢回血的阶段,却被一纸搬迁律师函打断了。
当闭店危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,南区曾经的书店在张强眼前一家家闪过。他更加坚信风水古籍书书店,这20年,是周边的爱书人让旧书店“活”了下来。在2012年那波“闭店潮”中,复旦旧书店也亏本严重。孔夫子网上优秀的网店收入,也弥补不了实体书店的亏损。在那段最艰难的时期,张强仍然记得几位老先生每天守在店里买书看书。这些爱书人成为了复旦旧书店继续存在的动力。“只要我还有那么一点能力,就要把这家店开下去。”
现在,复旦旧书店的绝大部分书源还是来自住在周边的书友们。旧书店在复旦开了20年,附近的书友都有张强和张芹的手机,只要一个电话,张芹就会骑着电瓶车去居民区收书,有时候张强也会自己去。在这里,旧书并不是按斤计价,夫妻俩会根据书的开本、品相、内容,赋予它这个时代的价格。
价格永远都不是旧书交接的困难,人与书之间的羁绊才是。张强清楚地记得,2015年,住在第九宿舍的一位研究经济学的老先生,晚年不幸得了阿尔兹海默症,想把自己的藏书都卖给旧书店。张强上门跟太太完成交接后,正准备把书往外搬,看见老先生偷偷把书一本本往回拿。“可能在他的潜意识当中,这些书是不能卖的。”张强又默默帮他留下了几本。
20年前,复旦的许多老教授就住在旧书店附近的教工宿舍,他们都是旧书店的常客。书店的抽屉里有一本“复旦旧书店留言册”,是复旦之前的中文系教授傅杰写的封面,里面记有许多复旦老教授的回忆。第一页历史系老教授周振鹤题词的“为读者找书,为书找读者”,现在成为了复旦旧书店的标语。书店的墙上挂着一幅“有福读书”,是历史系教授张伟然为旧书店题的字。
▲“复旦旧书店留言册”里老教授们的留言。/图源:网络
人与书店,书店与城市的包容
对复旦旧书店20年的老读者来说,有些体验是时间从未改变的,比如在纸堆前翻找,在书架间穿梭着“淘”书。“淘”这个字,用在前来复旦旧书店的人们或许最合适,因为它对应着旧书店独有的摆放方式——乱。
从各地涌来的二手书们被堆在小小的入口处,它们即将被插在书与书之间的空隙,不分品类,无论年份。一本带有90年代风格的通俗读物《酒经》旁,可能是印尼前总统苏哈托的自传;一套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莫言系列作品被拆开,东零西落地散在书店的各个角落。
▲书架上不同品类的书籍夹杂着放在一起。/图源:凌奕骐
书店的二楼有几处横梁,人们需要俯身才能继续前进。在复旦旧书店里,狭小的空间、杂乱的布局,使得人们在没过身高的书架之间找到一本书并不容易。
在清华法学院博士生小任眼中,这就是他想象中旧书店的感觉。“复旦旧书店在国内喜欢旧书的同学当中很有影响力。” 他很早就从网上的文章了解到这里。去年十一月,他第一次来到复旦旧书店,便爱上了这里。
复旦旧书店有一种让人安静的魔力。张强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,特别是在2019年复旦旧书店火了之后:结伴而来的网友拿着相机,踩着重重的脚步,有说有笑地从一楼走上来,看到满屋子埋头读书人,轻轻放慢了脚步,收起了相机。或许是纸张吸收了外界的噪音,这个藏匿于菜市场、早餐店、网吧各种喧闹之中的一方旧书店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尚君说,一座城市不能只有新书店,旧书店的存在能折射出城市文化中的多元包容精神。随着收来的旧书越来越多,旧书店的70平早已放不下,张强又在长兴岛租了一个仓库,忙着整理上万本书,无暇考虑搬迁。如果新的改造真的遇上旧的坚守,复旦周边还能包容下旧书店吗?
微信编辑丨凌奕骐
审核丨王英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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